觀點

淞論集|孤獨的重量

撰文及圖片提供」楊竣淞

做設計的朋友們一定都有獨自坐在辦公室,挑燈夜戰,努力發展著設計的經驗。過程當中,也許會倒一杯酒,放著喜愛的音樂,腦袋用力地思索著作品的呈現,某些時刻,耳朵是聽不見聲音的,只會迴盪著心裡對於當下繪製事物的反應,從尺寸、材質、比例到空間使用的方法,每個細節都會變成一串文字與圖像,不停地在腦海裡掠過,等到思考至一個段落後,赫然發現時間居然已經過好幾個鐘頭。   夜深時我一個人在房間,不管是做設計也好,錄音也罷,常常會冒出一個念頭,覺得自己實在很「渺小」,在這麼大的世界裡,我就這樣一個人在小小的房間中,如果我突然消失了,這個世界其實也不會有什麼樣的改變,一切如往常地運行。然而,就是因為活著,所以我有機會做想嘗試的創作,這些創作則是從我這個小小的腦袋激發而出,這個腦袋也不過幾百克的重量,卻可以創造出那麼多思想,有著浩瀚無垠的可能,如果我做的事可以正面影響他人,或是可以改變一點點事情……突然,我又感覺到自己其實很龐大。   這就像是科學的辯證一般,宇宙的起始其實只是單一的點,卻可以爆發出對人類來說幾乎無限的狀態,對科學家而言,雖然只是假設,卻已經可以論證他所存在的真實性。我自己覺得很神奇,因為這個所謂存在的相對關係,從某個角度來說,就是同一件事,所以小與大,其實不具備任何意義,真正有意義的,就是「存在」,如何迸發存在的最大質量?便是單獨的思考。   還記得奈良美智在紀錄片當中,他獨自一人待在空曠的工作室,看著畫面,你會感覺到他孤獨地專注思考,他自己也說過,工作室附近幾乎沒有住任何人,每到夜晚整個區域就只有他的工作室亮著光,然而,就是因為這樣的「孤獨」,讓他的腦袋可以塑造出屬於自己的世界,讓他畫出影響著全世界的畫作。我在想,他在作畫的當下,腦袋裡一定非常「熱鬧」,有著無數表情、無數的樣貌,有著多重的情緒,手上塗料的色彩一改再改,畫布上的構圖塗塗抹抹,在那個過程中,世界對他來說是靜止的,但是對他自己的世界來說,卻是無限的,並且早就跳脫出所謂肉體的限制,就像他在訪問中所提的:「重點是我總是一個人」。   在這裡所談的「孤獨」,其實是個人的心理狀態,並不是指一定要獨自一人,而是不管你身在何處,你的思考與感受,都是完全的屬於自己。你也許正在一個熱鬧的咖啡館,但是你卻是完全的屬於自己,這個時候,就是所謂的孤獨狀態。   對我來說,孤獨的重點在於「沒有接收訊息」,因為當我們與人或事物產生交流時,大腦就會變成接收的媒介,而接收的狀態是一種交換資訊、累積的過程,就像是奮力一擊前的蓄力;但是創作是需要轉化的,需要將五感的體驗、知識的定義,內化至自己的情緒中,並透過轉折和詮釋來表現最後心中所想的型態,那是很細膩的差異性,這也就是為什麼創作本身是難以被評斷的原因,創作唯一可以被評斷的條件,在於觀看者的接納性。   創作者應該是最能體會「孤獨」的人類群體了吧,不管是奈良美智還是梵谷,甚或是張愛玲,不管以任何形式創作,都必須要讓自己擁有與世隔絕的能力,難怪在紀錄片中所看見的職人或是藝術家,創作當下幾乎都是完全的自我,不是住在深山中,就是獨自一人在偌大的工作室中,就算身處都市如坂本龍一這樣的音樂大師,也都過著保留最多時間給自己的生活。   前兩天,我到屏東拜訪一位建築師好友,並參觀了他的新作品,基地位在小火車站旁,連結政府與三、四個業主所形塑而出的地景建築群帶。他告訴我,他因為這些案子,幾乎像定居在當地一般,落實自我的在地生活,耕耘他想詮釋的建築與設計。表面上聽起來像是在抱怨,但是卻可以從他表達設計的過程中感覺到,他正在發光......       屏東竹田車站的夕陽美景。                                          群帶建物中的老建物改造。                                         車站旁的群帶地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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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街道和廣告文宣等元素,建構出人們居住的市容。遊走在台灣街頭,你是否發現與以往不同的風貌呢?公路上的北花線客運成為最美的移動風景,而月津港燈節為元宵燈會帶來了全新體驗……,逐一細數這些變化,有賴於進行式的台灣美學。   美學(Aesthetics)其實是一門哲學,源自於希臘語,指感官感受,而感受來自於生活體驗,每個人從呱呱墜地後的家庭環境與教育,一路到校園和社會,經歷的每一件人事時地物,都逐漸形塑「美」的認知,此為「浸潤美學」,當我們在這一連串的體驗環節中,做出變化與調整,是否能影響社會呢?   努力迎頭趕上的城市美學 一座城市的美學,公部門至關重要,1980年代的台灣受到國際影響,開始努力迎頭趕上設計趨勢,隨著近年新生代輪替,先前累積的「設計力」浪潮已逐漸有感,如高雄市立歷史博物館委託好室設計裝修重整,以尊重歷史文化的設計態度出發,重新演繹這座打狗城的記憶;台鐵局為新型號通勤電車所推出的全新主視覺「Future is Now」,以晨海、夕日、綠地等漸層背景色呼應台灣美景,將視覺重點回歸列車本身;以及競選文宣、政策宣導等皆逐步獲得改善。 高雄市立歷史博物館(簡稱高史館)1樓大廳,設計師以尊重歷史文化的設計態度出發,解構舊建物中,圓弧、拱形、對稱等設計語彙,並融入此次設計概念,襯托其歷史份量,在不經意間看見設計的傳承。(好室設計) 高史館複合式餐廳「打狗喫」,前有高雄港,後有壽山,身旁有愛河,汲取得天獨厚的地景為靈感,將山、海、河等自然曲線融入空間,為舊建物注入活水。(好室設計) 繁衍中的校園美學細胞 這些改變來自人為,他們過去在校園的所學所感皆影響其美學養成,那麼可以從哪些方面著手為下一代建築美學環境呢?從硬體層面來說,由教育部委託台灣設計研究院執行的「學美.美學—校園美感設計實踐計畫」,媒合校方與設計師於去年完成了9所校園改造,今年針對機能收納、指標優化、生態學習、特色教室營造、以及閒置空間再造等類別,繼續為孩子創造好的學習環境。   「創作討論室」結合台南古城的拱門意象及大面積白板,供教學與討論使用。(學美.美學 × 台南市勝利國小 × 木介空間設計) 「媒體製作室」提供自由變化的攝影燈光和專業的拍攝布景。(學美.美學 × 台南市勝利國小 × 木介空間設計) 而課本是學生花費最多時間的學習載體,由美感細胞發起的「教科書再造計畫」,邀請各領域專才投入設計,多元化的裝幀、字型、插圖與圖表,以及互動式設計,取代了過去單一制式的表現形式,提供孩子一本本紙上美術館;去年好室設計亦嘗試將建材樣本與精美型錄分享給教師,以多種媒材代替標準化的材料包和教具,讓孩子天馬行空地創作,其中位在高雄的北嶺國小附設幼兒園,推崇由小朋友DIY佈置教室,甚至能在大人陪同下安全使用電鑽與鐵鎚,學生們利用這次分享的馬賽克磚和型錄拼貼畫作,將木皮樣本當作麵團黏土的隔板,創造自己的美學,也希望此次建材分享能夠達到「拋磚引磚」的效果,吸引室內設計公司和建材廠商一同盡一份力。   北嶺國小附設幼兒園一隅。 小朋友在木皮樣本上手作花藝,猜猜是用什麼固定的呢? 浸潤美學從城市說到校園,最後是生命的源頭-「家」,將留待下一期與讀者分享,從我自己為人父到操刀親子設計案,所理出的環境規劃與教育方式。美學養成就像是齒輪運作,每一個細微變化終將產生引導式的改變,我相信只要多說一點、多做一些,便能逐步翻轉台灣美學。 小朋友利用木皮樣本當基底,拼貼出小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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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實驗室|Good Vibe

撰文及圖片提供」王菱檥

這是一個多事的春天,缺水、太魯閣號,還有全世界依然熱烈的疫情,我相信有很多設計師也在思考當災難發生,我們可以做什麼?設計師往往在設計美好,但當不美好發生在我們眼前,我們又該如何面對?這 10 年來設計思維盛行,各行各業導入設計思考,嘗試各種跨界媒合,很多事件無法單一考量,也無法只靠一種專業,設計要解決的往往不只是美學,而是提供一個思考的方案,一個最終會促進人類進步的模式。   我在中原大學室內設計系教授大三設計課程,同時也帶領學生參加全國學生設計競圖的題目,今年題目是:「在山上的木造山屋做一個有藝術跨界的咖啡店」,我認為這個題目很有趣,幾十年來設計教育是有相當程度的城鄉差距,大約 9 成的設計師都聚集在大都市,大部分的設計交流也發生在都會區,在台灣我們看的、學的、畫的大多是鋼構或水泥建築,畫面也被這些方框制約,這個題目帶給學生不同的想像,同樣的也不是那麼容易操作,大約一半的學生遺忘了這個咖啡店在山上,「來山上喝杯咖啡的人需要什麼?」 我帶著同學閉上眼睛想像:「上山的交通工具、花費的時間、山屋外的景觀,以及喝一杯咖啡的時間,還有山屋所要展覽的藝文作品。」我們發覺「時間」是這個案子的重點,我相信如果真的有一間這樣的咖啡店,我一定會帶著被救贖的心情上去。後來,看到全班的設計,有很多呈現就像是台北東區的咖啡店,或者帶著IG網紅的視角做出設計,以這樣的出發點,可能也無法顧慮山上施工的難易度了。   在城市裡,我們很需要氣密窗,因為我們在一個非自然調節的生態系裡築屋,靠科技我們可以成為恆溫體,依照預算的多寡,可以構築出不同程度的封閉生態系,我常常跟我孩子說城市裡的房子好像飛行體。陽光、空氣、水已經不是都會室內設計師所需要考慮的了,一切可以人工科技解決,但不要誤會,我很支持高科技。 另一方面,我也在高科技的夾縫中探索低科技,我希望我們孩子具備最基本生物探索的能力,像是我家的哈士奇會找到全房子最涼、溫度最低的地方窩著。當我們失去科技,不預期自然的困境產生時,我們還具備著感應環境的能力,風哪裡來?哪裡很熱?光從哪裡來?時間與空間的關係,人跟環境的關係,跟地球宇宙的關係。   「Good vibe」是我常常用來形容一個喜愛空間或者狀態的用語,vibe 來自於 vibration 這個字,我覺得比氣氛、氛圍更為精準,vibration 是震動的意思,有著動詞的意味,空間的振動頻率跟使用者的振動頻率對上了,才是 good vibe!就會是令人流連忘返的空間。好的設計來自於人內心最深處的渴望,而設計師是影響者,如果人們暫時找不到那個渴望,我們理當洞悉需求,找出方向,帶領使用者激盪 出good vibe,如果用這個大方向去想像山屋咖啡店的設計,我相信會是一個在亂世中鼓舞人心的地方。 在台東鐵花村倉庫,設計師們匿名發起的太魯閣弔念場域,藉由摺紙鶴,希望讓悲傷的民眾有個可以抒發寄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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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律|與自然共舞.歷史與再生

撰文及圖片提供」陳天助

從永續環境的觀點來看,我們應珍惜現有資源:舊衣物、舊家具、舊建物、舊機器……,盡可能延續它們的生命,不任意丟棄。但在追求時尚、表象包裝、緊隨潮流的社會氛圍下,很少人敢勇於「做自己」,堅持用舊物,很有可能被他人貼上「落伍」、「窮酸」、「沒品味」、「沒文化」等標籤。若我們靜下心來認真反省,身為「地球村」的一員,滋養人類的母親—地球正因消費主義而病情惡化,我們真的能置身事外嗎?   如果我們不再追求表象潮流並珍惜、善用資源,會發現居住的空間變大了,衣櫥、鞋櫃也夠用了。至於老舊建築的存與廢,或是再利用時的去蕪存菁,更是需要審慎評估,因為拆除的後果將製造大量的不可回收垃圾,但想悉心保存卻又必須耗費許多心力與時間瞻前顧後,讓建築空間對應歷史人文脈絡,在現有框架限制裡發揮設計的自由度,同時要符合現代化的機能需求,也必須展望未來並從中孕育它的新生命。唉……想到公司有同仁要照顧,家裡有老母妻小要培育,多數人還是會選擇拆除、蓋新建築,這個最有效率、複雜度相對低的選項吧! 我們究竟要如何選擇呢?若是將老建築「擬人化」為家中的長輩,當年邁的長輩生病時,我們是希望他們儘快離開?還是會用盡一切心力託付良醫為他診治?「擬人化」刷新了我看待世界的眼界,對我來說是一個重要歷程。若用「擬人化」的角度觀察建築裡的世界,可以發現威尼斯就像老人院般老態龍鍾,而巴黎則含容老中青三代共生,呈現既傳統、又充滿生命力的城市風貌,非常有趣!無論威尼斯或是巴黎,人民並沒有因為她「老」了而遺棄她,反而投注許多人力、物力、財力去照護,甚至視需求而裝支架、換器官,這些蓄舊植新並未因此減損城市魅力,反而因為她洋溢著智慧風采與內涵,吸引了更多仰慕者前來「取經」。反觀台灣,因為文化年齡尚值青春,對自身了解不夠透徹,未查覺自己的獨特性,缺乏自信而萌生自卑,常常輕易遺棄培育我們的文化,企圖透過模仿他人來改變基因,因此許多被政府評定為「古蹟」的建築,在公告前一天就有「被火災」、「被消失」的新聞,或是稍有年紀的建物被任意貼上「落伍」標籤,以「妨礙進步」為由,隨意將它「安樂死」。其實,在台灣許多舊市區與鄉村內的老宅、合院建築,深藏其中的寶藏值得我們去探索與發掘。   在《積存時間的生活》紀錄片中,記錄著90歲的老建築師:津端修一與妻子的生活哲學,他抱持著種種信念、仍在為環境永續而努力不懈,認為:「好生活不是買的,是用時間積存下來的。」、「以自己的哲學為準、氣質為裝。」、「我們無法給下一代金錢、財產,但能留下富饒的土壤,讓他們能種出甜美的果實。」、「風吹枯葉落,落葉生肥土,肥土豐香果,點滴累積、逐步耕耘。」……他身體力行訴說著「越老越美麗、越精彩」,我才發現落葉為土地帶來的助益,赫然發覺長久以來的「掃樹葉」是一種錯誤,為老建築師的哲學而動容、淚流不已,當時,我的內心已有答案,自己想以更大的力量、熱忱、耐心去面對「老」。   實際參與老屋再生的經驗裡,業主常有的提問是:為什麼不拆掉重建?為什麼要投入那麼多預算修建老屋?老屋框架充滿限制又難以滿足現代使用?舊磁磚、舊地板材要續留嗎?斑駁的舊牆壁及圍牆為什麼不覆上新漆?老舊家具、大門為什麼不換新?老屋結構真安全嗎?不妨借鏡歐洲,他們對自身的文化歷史懷抱高度認同與自信,重視鄉土的一磚一瓦、為了良好保存做出種種努力,這些都值得我們反思:我們的文化、歷史、人文的特質是什麼?如何發揚光大並且自信地認同、保存老建築,是多麼值得大家共同努力實踐。   我認為:老屋(老人)的再利用(再生),最重要的是「改善體質」,而非「穿上美麗外衣」,重新審視「任督二脈」是否暢通、理解生病的根源,「對症下藥」後再度新生,人只要身心靈健康,氣色好、自然就會美麗。至於去蕪存菁,則需要充分了解其過去的歷史,明瞭哪些事物是連結、緬懷的「臍帶」,不可任意切割,因為人一旦沒有歸屬感,便會失去了安定與依歸,不再踏實自在了。   2007年威尼斯雙年展中福圖尼宮開展的《藝術節拍:當時間變成藝術》(Artempo: Where Time Becomes Art)深深地觸動我心,其中Axel Vervoordt的信念:「古舊的材料中包裹著歷久經年的深沉能量,每件物品的光澤中都透出『時光』這位藝術家的耐心打磨。生活在來自各個時代的物品中間,人得以與過去的時光發生連結……」讓我聯想到尊重歷史建築和往昔時光,是一種接納過去、煥發新生的態度,它是連通過去與未來的橋樑,自信譜寫自身歷史,讓它在新時代裡呼吸與延續,為下一代的年青人立下身影,以行動證明愛惜土地與資源是多麼有意義與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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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觀|場所之間

撰文及圖片提供」甘泰來

亞里斯多德的《物理學》不但奠定了後世對時空的概念,也定義了物體運動賴以存在的「空間」。他認為,存在的事物總是存在於某一場所,占有一定的空間,離開了空間,任何事物都不能存在;又認為,物體運動最一般、最基本的形式是空間方面的運動,所以空間也是物體運動賴以存在的形式。 有一種存在,是藉著兩種場所之間的存在。「躙口」是傳統日本茶室特有的小型出入口,進出都要跪著膝行,規格大約是寬一尺九寸五分、高兩尺兩寸五分。其實古代茶室入口設計有「貴人口」與「躙口」兩個動線,貴人口是讓貴族武士進出的寬敞入口,而躙口是讓下人匍匐進出的入口。到了茶聖千利休時代的茶室,則是刻意取消貴人口的設計,只留下躙口的獨特樣式。躙口的改革,使得任何身分地位的人要進入茶室,都必須垂首屈膝謙遜入內,一種日式禪宗的省思,象徵人皆平等,也代表茶室內的儀式將世俗紛擾隔絕在外。躙口是兩種場所之間的存在,透過這種特殊的安排,在身體力行這種儀式過程的同時,在心境上也獲得了一種轉換。 介入:空間中的三角形量體。   有一種空間,是介於兩種存在之間的空間。「緣側」是日式房舍建築裡設置在建物周圍邊緣的廊道,它是介於室內與室外之間的空間,廊道兩側都有拉門的配置,很像現代建築裡 double-skin 的概念。在這樣的雙層介面之間的空間,它既是家人通行的動線空間,也是家人與室外自然接觸、嬉遊的空間,更是室內與室外之間的轉換空間,同時又扮演著溫度調節及隔音的多重作用。好比在台灣常見的「騎樓」,也是一種類似在都市尺度規模的緣側,是介於都市街道與建築室內空間之間的中介空間。在日據時期的建築法規就有街屋須設騎樓的規定,使得騎樓空間成為台北市街道空間系統裡一種特別的空間場域,它強化了城市公共空間裡都會型態的功能,同時也承載了市民集體的生活記憶。 有時候,聯繫或區隔兩個不同場所之間的方式,不見得只是一扇門或是一道牆,有更多的時候,在場所之間的可以是之間的場所,是一種具體的空間狀態的存在,透過這種空間來做為兩個不同內容的場所之間的銜接,讓人們可以透過實質地遊走、嬉戲或駐足暫留,來展現出這種多元內容存在的屬性,成為場所與場所之間的區隔、聯繫和停留之處。 框景:量體內隧道式階梯中段,2樓的空間經由隧道的框景而逐漸浮現。 齊物設計曾經在上海有一個售樓處的項目,基地位處一既有建築物裡各自獨立但上下相鄰的兩個樓層,所以如何搭接與建立兩個樓層間的連繫及關聯方式,成為規劃設計時的關鍵議題。由於在現實上可以挑空的範圍非常有限,基於創意設計的策略思考,我們決定捨棄一般常用的,將 2 樓樓板做出一個開放挑空、直接相連上下兩層空間的方式,而選擇在平面的中間及兩個樓層之間,嘗試置入一個類三角形式的量體,乍看似乎阻隔於其中,實則以舉重若輕之姿,單點式地落於 1 樓的地面,使這個量體本身的介入成為各場所之間的一種空間界定和關聯機制,進而產生了多元的內容和意涵。對於 1 樓而言,它定義出藝廊大廳的區域,同時經由量體的斜切型態,逐漸形成開放的開口引導並指向在量體之後的多媒體展區空間;而當此量體反轉至量體本身包覆的內裡時,則為一座雕鑿成隧道式的階梯,經由階梯的逐漸攀升和不時地盤旋轉折,參觀者順勢被帶入一場心境轉化的探索的旅程,終至到達 2 樓的洽談區。 在著名的荷蘭版畫藝術家艾雪(Maurits Cornelis Escher)一系列的錯視藝術品中,常常透過樓梯來做為其畫作中關鍵的空間元素。在電影「全面啟動」中曾出現《上下階梯》畫作中的場景,電影在酒店中正是利用階梯幻覺,騙倒了追逐者;在電影「博物館驚魂夜 3」也有依照艾雪最著名的作品之一:《相對論》這幅畫作所創作出的一個劇情片段視覺。艾雪善於利用立體轉為平面的矛盾和所謂的「潘洛斯原理」,創造出一個在真實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空間結構。 對比:自2樓回看隧道式階梯的框景空間。 日常生活中常見的樓梯,經由如艾雪《相對論》中特殊的視角和不同方向的重力場,就可以創造出每個人心中獨特的心靈花園,從而走出一個平常無從得見且幡然丕變、截然不同的空間。就好像阿根廷文學家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筆下的故事,利用了時間、空間、迷宮和鏡像以及歷史對照佈局的《歧路花園》,故事中的時間與鏡像的鋪陳,延展出空間與迷宮的對話,一路探索轉化的歷程,將空間像摺紙般,自上下而俯仰,由正反而內外,蜿蜒而輾轉,無限而延伸,彼此虛實地交錯一番,試圖追尋並重回那個屬於自己創造的故事;而這些多元內容的存在,其中的「玄關幽鍵」盡在於「場所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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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憲」上|設計的本色

撰文及圖片提供」何宗憲

被譽為國際建築界最高殊榮的普立茲克建築獎(The Pritzker Architecture Prize)本屆得主,由法國建築師雙人組安妮‧拉卡頓(Anne Lacaton)和菲利普‧瓦薩爾(Jean-Philippe Vassal )獲得。他們的建築完全沒有以往明星建築師得獎作品的影子, 反而以「舊建築重生」改造公共住宅和學生宿舍等原有建築物。最令人佩服的是他們展現出建築師的那一份責任感,他們這次得獎對業界無疑起了重大的啟示,告訴我們建築原來是可以那麼謙虛和負責任,提醒大家建築作為社會上其中一個重要的體系,不應該淪為形式上的呈現,而是要為人們的生活方式帶來轉變。從這件事上,我並不是要帶出箇中的建築理念或者個人思想,而是想強調設計師只要堅持自己的創作和對職業的專注,並把對設計的執著與追求融合技術與創新,也能達到高的境界。   兒童藝術空間效果圖。 室內設計圈一向過於崇拜所謂的創意設計,不說別的,單從所有承辦的各類室內設計競賽,我們都可以感覺到室內設計界似乎一窩蜂重視設計的表面呈現,沒有更深層次對生活方式的提昇,更別提有關可持續發展的概念。各種比賽和媒體總是追捧創造力所表現出的那種強而有力的視覺和抽象概念。其實在國外,我留意到平面設計圈曾經提議舉辦一個另類的比賽,內容不再比拼創造力或者專業技能,而是根據設計作品對社區所作出的貢獻去評審。沒錯,那就是一個比拼設計如何關照社會的競賽,很希望日後能有幸看到室內設計圈內有同類的比賽。想起當年老師常說:「設計師應該以人為本。」雖然這是個簡單的道理,然而撫心自問到目前為止,設計師們究竟又有用多少成的功力去研究改善生活質量的設計?或許我們忙著表現、忙著拿獎,往往忘了設計最初的初衷。   電影《和你在一起》裡面的一句對白,道出了設計師的矛盾「我們都是幸運的人,能夠靠自己的愛好養活自己,但我們也是不幸的人,要靠自己的愛好養活自己。」在投入設計的這些日子裡,我了解到一個重要的基本原則:你必須學會讓自己擁有一定的自由去做自己熱愛的事情。為了擁有這種自由,你需要犧牲、你需要努力,可是當你自由自在地做你熱愛的事情時,你就會發現這件事足以變成衡量個人財富和收穫的依據。   兒童藝術空間效果圖。 單靠個人熱愛和初衷是不夠的,每個設計師還要形成自我觀點,你所熱愛的事物才會完整。比方說,室內設計裡功能、動線和材料的選擇、裝飾的組合等, 所有的選擇和細節都會緊扣在一起,所有決定都源於我們的看法和意見。創造的過程將會明確呈現出我們如何看待生活,漸漸在作品中形成自我的觀點,從而塑造一名設計師的特性。我所提的觀點不是設計風格也不是設計的表達方式,而是你所呈現的內容。設計中若缺少了一個概念、一個說法,那你沒有走進生活去做任何的改變,只是在依葫蘆畫瓢,在創作中不是一名真正的參與者,因此發現自我觀點是設計師不能忽略的一個課題。   以我最近的一個案子為例,業主很欣賞我過往的作品,希望我重現之前的精彩,再加大力度炮製另一個他們口中所謂的「網紅空間」。消化所有要求之後,我選擇了反抗!由於這次案子內容是一個給兒童學習藝術的空間,從我個人的觀點,兒童的教育不應被甜蜜糖衣所包裹,我希望提供一張純白的畫布,讓他們盡情的投入創作並發揮本能。所以,當時我很大膽的建議去掉一切迷幻的色彩,把可愛、做作和浮誇的造型和設施全部省略掉,目的是運用留白,呈現不同的層次和可能性,讓小朋友之後的作品可以植入在這個空間裡面。 兒童藝術空間效果圖。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秉持著一個基本的信念,我認為設計師有著一份責任,要在案子中把正確的觀念跟業主分享。我們容易被設計中視覺的謊言所操縱,讓你很快地進入一種公式化的投入,所以對每個案子我都會嘗試加以思考。在創作的過程中,我們會去做不同參考,但很多時候參考的只是表面,而我更希望參考到不同的思維方式,從他人的想法獲益加入自己的想法。慣性的思考能讓我不停鑽研創作這件事情,從而使我更熱愛創作。英國作家查爾斯‧蘭姆(Charles Lamb)提過:「你可以從別人那裡攝取某些思想,但必須用你自己的方式加以思考,在你的模子裡鑄成你思想的砂型。」抽象地說,掌握設計思考就能更真實地對待生活,因為在設計中一切最終會回到最基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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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見問|隧道的彼端

撰文及圖片提供」郭宗翰

不知你是否在開車穿過隧道時會不禁想著:何時會通過隧道?我以為這背後的原因,是因爲你充滿著期待、好奇,想像隧道的彼端將以如何的光線與風景來迎接你;但是再回頭思索,是什麼原因造就了令人期待的彼端呢?是隧道內蜿蜒的長度?或是一成不變的單調光源?又或,兩者皆是。 好奇心人人皆有,天性使然。如何引發人的好奇,進而給予感官享受的滿足,是各創作領域必要研習的課題。好的廚師能以食物構劃一場觸動五感的旅程;好的作者能用文字共鳴人心或發人省思;當然好的設計人應以原創與才華使人認同設計的價值。但現今各領域現況已然不同,就像書店展示的暢銷排行榜,常充斥著各種莫名的自傳、勵志的書籍或是教人如何成功的工具書,雖然書名響亮,但仔細閱讀會發現多數內容貧乏,甚至有的連製作都顯得粗糙,銷量主要仰賴作者名氣,或是社群上知名人士(無論是盛名或負名)來拉抬,出書後就能創造可觀的銷量。反觀,一些不炒作名氣,但兢業認真的文字創作者,不是銷量低迷就是出版社評估現下社會風氣後,不願積極出版。   在行銷掛帥的氛圍下,餐飲領域的雷爆狀況更是不勝枚舉。許多打著「○○大賽冠軍」名號,在網路以各種花樣強力行銷的店家,往往能迅速炒作話題,吸引消費者嚐鮮,但實際上餐點品質卻像是工廠半成品再覆熱,再不就是滿口對料理懷抱理想熱情,用在地食材或台灣文化作為噱頭,品嚐後卻感受不到絲毫「在地+原創」的靈魂。咖啡館也是,滿街可見烘豆、手沖冠軍,一堆名目的咖啡命名,但卻連最基本的黑咖啡都品嚐不到咖啡香、醇的誠意,實在讓人納悶。當然,在行銷時代裡,設計圈也混雜著缺乏熱忱與原創理想的從業者,他們憑藉大量參賽、活動無役不與的方式重金宣傳,快速累積關注後吸引業主委託,因案量爆增而壯大編制,讓單純的設計新血加入後,彷彿成為中央工廠的一員,分屬在各自編派的生產線不停量產。但是,具備國際競爭力的作品,真的能依賴這種「類規格化」的流程產出嗎?如果,隧道是創作上應有的沉潛與修練,在社會風氣日益偏重行銷的發展下,我們是否能駛出隧道迎來嶄新階段?或是就此困在其中不斷蜿蜒輪迴? 隧道彼端的概念,在設計實務裡也能應用於場域與光線鋪陳上,在使用點、線、面鋪陳光線時,除了建構場域層次,也可應用幽(隧道裡)、想(期待想像)、強(彼端光線)的概念創造驚喜。無論設計職涯或實務,別忽略了迎來彼端風景前,必然會經歷隧道內的沉潛過程,但別迷失於人云亦云的風向裡,才能駛向你真心嚮往的光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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