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

齊觀|遊走在軟裝和硬裝之間

撰文及圖片提供」甘泰來

  一直以來齊物設計執行的空間設計項目類型大部分都偏向商業空間和房地產的公共空間,隨著我們在兩岸三地不同的項目執行時,常常會面臨相對大尺度的商業空間和非私人性質的大型公共空間。通常在這樣的空間設計裡,很多界線是含混不清的、是曖昧的,常常更容易越界,而室內室外、軟裝硬裝的分類在此也會顯得狹隘而消失不見或是融合成一體。因此在這樣的軟裝設計和硬裝設計的「灰色地帶」,我們不斷嘗試發展並且累積落實出一種更為積極的設計策略,也就是「裝置藝術式的設計介入」,透過這樣設計介入的策略,不但可以突破硬裝設計在意境呈現上的限制,同時又具體打破軟裝設計的格局,藉由這樣一種在硬裝設計階段之初就同步納入設計發想的裝置藝術式設計,進一步積極的去介入空間之中來定義空間主題。   裝置藝術式的設計介入   所謂「裝置藝術式的設計介入」是一種同時在理性和感性上融合硬裝和軟裝的設計方法和策略。也就是說,這種方式的設計策略跨出了硬裝設計僅在空間的天、地、牆之面向上的形式操作和材質著墨,更積極地在傳統軟裝設計之前即開始推展並帶領整體的主題和設計思路,也超越了軟裝設計在大部分時候只是一種非客製化的模式(也就是說,軟裝設計通常只依現成既有物品選樣然後進行陳設)。 所以「裝置藝術式的設計介入」一方面可和空間環境進行更具張力和戲劇式的對話,並且可以客製化及專屬化的設計元素,如同裝置藝術一般融入整體空間。以齊物設計執行的設計項目為例,我們常常是在硬裝設計的方案發展階段,即同步啟動裝置藝術式的設計介入,特別客製化的設計來形塑可能的裝置藝術式的物件或雕塑物件,將其融入同步設計的硬裝環境中,在這些不同的場所涵構和不同的主題概念,讓我們嘗試發展了不少裝置藝術式的設計介入的實踐。   飛揚的鎖鏈 / Flying Chains 我們在蘇州一家名為mystland的夜店設計,入口門廳處裝置了一段超大尺度的鎖鏈在其上方,這入口一方面是顧客從店外進入店內的售票和驗票之處,另一方面也是轉換情緒及感受的一處起始空間,隨著超重低音傳來的斷續震動和陣陣節奏以及迷幻悠揚的EDM(電子舞曲音樂)隱約浮現,彷若一場關於尺度錯置遊戲的超展開,game on.....;而原本僅是一串常見的不鏽鋼鏈條竟然像是被魔術式地放大了30倍,然後在空中開始飛揚甩動,讓這入口場景中尺度錯亂在空中飛揚的鎖鏈,成了游移在尺度之外的巨大枷鎖釋放的一種象徵,似乎也成為了一把感官得以在現實與超現實之間快速切換轉移的神祕鑰匙。   比利時超現實主義畫家雷內‧瑪格麗特(René Magritte)曾說過:「眼睛看見的,不一定是真實的」。無尺度是一種讓尺度可以在理性與感性之間遊走的遊戲,例如在他〈The Listening Room〉的畫作中,幾乎充滿整個房間的超大蘋果,或是正常大小的青蘋果放在迷你模型屋的房間當中,又或者是藝術家故意而恰巧地讓我們一起「聽」到了二種向度的世界碰撞並重疊融合後的瞬間「畫面」;在另一幅畫作〈Personal Values〉,房間內擺放的是各種尺度錯亂的日常用品,又或是空間本身的尺度才是錯亂的,令人不禁自問起我們目睹的這個世界,是否本來就是一直處於「尺度失憶」的狀態之中。     舞動的魚骨 / Dancing Fish Bones 當進入到前面談的夜店mystland裡,在吧檯區的上方我們另外設計並裝置了一座如藝術般的大型雕塑物,將普通常見的長臂摺疊檯燈,作為一系列構成整體的單元物件,將其不斷重複排列並置,但漸進式微微地改變在空間中擺放角度及摺疊程度,來重新組構其文法,像是一種Skeleton System,形成的大型空中懸浮物,伴隨著微光像是透明的魚悠游在空中,一種舞動的魚骨。   義大利記號語言學大師安伯托‧艾可(Umberto Eco)在著作《誤讀》(misreading)裡談到,現代主義裡將「誤讀」當作是一種創造性的校正,來形成全新不同的創作。我們將這樣的觀念轉化為對既成物(ready-made)的「誤用」,再次採取不同的觀點去詮釋,進而形成全新的作品,使其發生不同的組構關係,藉此生成一系列裝置藝術式的物件來介入環境場景中,並開啟了設計物件和空間面向之間,一場全新的思考角度和對話關係。   不管是軟裝設計、硬裝設計,甚或是裝置藝術還是公共藝術,在今日這個得以自由的用各種不同的觀點和概念來看待的世界,觀者、群眾和空間的互動,才是身在這個無止盡空間,處於如此超現實的我們,值得去反思和展示的現實。加上現代科技和媒材不斷地創新,已經打破無數以往固定執守的觀念,我們似乎不必再那麼嚴肅地看待現代主義的經典:「Form Follows Function」;而是能夠用更輕鬆和詼諧的方式去看待形式與概念之間的魔法,將其簡化卻延伸至更寬廣的涵構意義,且讓形式展現並且綻放:「Form Follows F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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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憲」上|品味學

撰文及圖片提供」何宗憲

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審美的能力,審美就是我們看待事物的眼光,亦是我們對生活品質的鑒定。不過「美」好像只有一種公認的典型,「醜」卻千變萬化。在我們這個時代,對「醜」的定義又有了變化。記得大學時期,教授有次突然給我們一份建築作業,期限在兩天內設計出一間小屋。大部份人很賣力的完成房屋的設計,但有一位同學只畫了一幅十分抽象的圖,結果被教授給了「F」。他不服氣,以這份作品參加一個日本的比賽,居然得獎了。這件事成為學校當時的一段佳話,我們並不是藐視教授的評審能力,而是發現每個人在審判「美」的時候,都可能因不同的眼光和角度而看到不一樣的東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審美標準,而如何以定這個標準呢? 設計師在平常工作時會從實戰的作品中學習,對自己的審美標準進行不同調整,美感因而自然地漸漸提升。儘管有這方面的優勢,除了能通過看見來直接體驗美好的事物,最重要的一點是如何去思考。通過思考我們可以提煉獨特的看法,在不斷重複追求美的過程中累積個人的美感。不過,擁有一定審美標準的設計師是否一定是有品味的人?我身邊某些設計做得很好的朋友,在個人的生活起居上卻沒有充分呈現出他設計作品中的「美感」。人們把品味的「品」解構為人品、品質、品格、品德和品感,「味」則是趣味、味道和回味。品味越高的人,在生活和細節上往往會追求精緻、優雅、有格調、有意義和情趣。品味是一種感受,更是一種美學的追求,是感性和知性的體現,它的物質化為外在的一種形式,凝結成一種精神力量。 為了避免生活變得低俗、愚昧、無聊,追求品味是唯一的辦法。我曾經有個錯覺,覺得生活條件優越的人才更有追求品味的資格。從事室內設計多年,我接觸過不少富裕的客戶,了解到很多高級的產品也透過這些認識到這並不會直接提升我的品味。我發現人在物慾充足的情況下確實更能塑造對美好事物的認知,但這只是品味的一部分,懂得享受生活並不等於擁有品味。有些人對生活的優渥具備高度要求,卻缺乏對品格的修養。品味必須內外兼修,除了品格修養外,還需要文化和藝術的培養。 The Rossana Orlandi Gallery 我很慶幸身為設計師除了可以體驗豐富的設計過程,從而豐富了我的生活。過程中累積而來的經驗使我更能分辨美醜的定義,以及清楚明白什麼是普通,並自然而然培養出一種眼光。品味是種綜合性的能力,讓事物呈現它最佳的狀態和不同的面貌。要是這能力只單單停留在設計中,那就很可惜了。有品味的人不會只在工作上展現出這方面的獨到眼光,他們對生活抱有好奇心和探索的精神,並擁有良好的世界觀。 文化藝術方面的修養是比較直接地提昇品味的方程式,讓人在知識方面拓寬眼界,形成一種內涵。如果你能發現它的樂趣,繼續鑽研以及著迷,它就會跟你的生活緊密地相融。只要提高文化藝術的修養,你就會在日常生活中不自覺地表現出來,工作、生活、周邊環境和人生態度也會開始有所改變。當你懂得欣賞生活中點點滴滴的美和快樂,你的眼光和品味將變得更為獨特。 也許有人覺得品味不是必須的,認為它只是錦上添花,對實際功能沒有多大的作用。比方說,口渴時喝一杯水,一般人只為滿足解渴的慾望而咕嚕一聲喝下去,沒有任何感覺。假如你想像在喝下水的時候可以嚐到別人嚐不到的味道,你就能感受到水裡面不同的物質。這是一種個人散發的直覺,從大腦裡大量的知識和經驗歸納而來,並產生出對品味的預測。同樣喝了這口水,我相信你不會白白糟蹋一杯優良的礦泉水,因為一般人未必嚐得出來當中的甘和甜。 我不得不提起被稱為米蘭設計教母的羅莎娜.奧赫朗迪(Rossana Orlandi)。我曾有幸跟她共享過下午茶,坐在一塊兒聊天。從她身上配搭、裝扮,以至她的談吐,你不難從這位年過70的女士身上感受到對美的修養和流露出的視覺品質。知道她的人應該對她所經營的一間獨特的畫廊並不陌生,裡面全擺放着她以獨特眼光搜羅的藝術品。 她擁有對生活和事業上的追求,並把個人的品味運用在生活之中,所以她才能不斷發掘出設計人才,一手提拔他們走向世界,成為不少新銳設計師的伯樂,奠基她在米蘭的地位。我更羨慕的是她能充分利用這份獨特的能力,讓自己生活得非常優越,也令我更肯定品味是永恆的。時尚隨時都會被不同的潮流和時間的推進改變,品味卻不會過時,因為它已經化成一個人的精神世界,隨着生命的起落保存下來。因此我可以肯定地說,品味的確決定了我們的生活。 作者與 Ms. Rossana Orlandi 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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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實驗室|工作陽台的兩三事

撰文及圖片提供」王菱檥

11 年前我剛從紐約回台沒多久,便開始獨立接住宅案,謝謝那時的業主包容我的不成熟,當時仍在摸索什麼是「台灣現代生活」,離開台灣將近 10 年產生的距離感及陌生感,讓我還停留在紐約的生活空間裡。我思考,紐約跟台北一樣寸土寸金,想必有些可以融合、借鏡的地方,不久後卻發現生活習慣跟文化內涵不同,設計就會不同,紐約的生活變成了我的養分但不是我的風格。 原本就很喜歡自然的我,看到當時住宅大多沒有條件種植植栽,便特別喜愛在空間中放進一兩棵裝飾性很強的室內植物:琴葉榕、白水木、龍血樹……兩三次後我停止了,一來植物長得不好,二來發現這樣的盆栽在空間中變成裝飾品而不是植物,因為它失去它該有的生態,我開始思考植物在室內設計的意義,不再特意置放大量植物進入室內空間,並且研究及實驗了可以做成室內花房的技術,雖然還是有失敗的案例,但現今的科技算是可以解決這件事了。   我們團隊由建築以及室內兩項專業的人員組成,設計上時常探討室內室外空間的界線,我是一個喜愛戶外生活的人,我理想中的集合住宅,如果能有大尺寸的陽台或露台是最完美的,有些案子我們主張「陽台內推」,將一些室內空間,在條件允許下讓出成陽台,創造出半戶外的過渡空間,增加植物生存的條件,也讓使用者得到一方的天空,這看起來是一種坪數上的犧牲,但結果往往是得到更多的。   最近有位屋主來找我們,她擁有兩三個條件很棒的露台及陽台,很愛植物也愛下廚,我們的談話一直圍繞在討論廚房與花園的關係,但有件事困擾她很久,前後陽台要用哪一個來做花園,哪一個是工作陽台?希望我給她建議,我說:「為何不兩個都是花園呢?一前一後擁抱著你的客廳及廚房」,她擔心地問要在哪裡曬衣服?「就在花園曬衣服啊!」我回答道。她豁然開朗,我接續介紹:「我們可以設計曬衣桿融入花園,衣服也變成了花園的一景,也許乏味的家事還讓家人搶著做呢!」我常常看到工作陽台只放洗衣機跟雜物,真的好可惜,在台北,我們能看到的陽光已經不多,洗衣機跟掃把應該是最不需要陽光的吧!如果建造時將洗衣房放在房子的黑暗處,陽台就讓出來了。   台灣房地產售屋的模式似乎決定了現代住宅與生活的框架,我們習慣的空間名稱也不加思考地成為生活的模式:客浴、餐廳、客廳、工作陽台……樣品屋也提供了一個樣板式的生活,人們買完房子,像填空一樣把自己填進去。我認為空間應該是人意識的延伸,先有人才有空間,對一位喜愛宴客、舉辦派對的人而言,招呼客人的地方除了開放式廚房跟餐廳,客廳也是一個可以重新思考的地方,除了大家一起看球賽、電影之外,我們真的需要一個沙發都面對電視的客廳嗎?   空間是承載生活的容器,就像是每一款不同的酒杯會讓紅酒呈現不同的味道,我期待我設計的不是空間,是生活,我也這樣告訴我的團隊,好的設計概念是來自於業主本身、環境本身、基地本身,而非設計師本身。每一個概念都是成就屋主的夢想,展現屋主的意識,要達到如此,需要業主要誠實面對自己,設計師也必須走進業主的生活裡。在住宅中,除了夢幻的廚房、酷炫的設備以及品味高雅的比例外,我的心裡嚮往的是那個放蒜頭洋蔥的一角,醃梅酒罐的地方,還有曬衣服的那個木頭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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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論集|我所見的可能

撰文及圖片提供」楊竣淞

1508年的春天,義大利天主教教皇儒略二世朝見米開朗基羅,要他在西斯汀大教堂的穹頂上繪製壁畫,我們試想,當米開朗基羅在雄偉的西斯汀穹頂之下時,他的眼中看見了什麼樣的可能?   1984年,已經逃離捷克來到法國的作家米蘭.昆德拉,構思著一本與布拉格之春運動、捷克邁向自由之路相關議題的小說,當他面對著打字機,他又看見了什麼樣的可能?   在我17歲時,我第一次看見安藤忠雄所做的光之教堂,我感受到建築讓人領悟到宗教的可能,了解安藤忠雄的故事之後,我開始明白所有的可能都在我自己的手上。   很多人都會將許多人的成功歸功於幸運,老實說我完全相信命運與幸運,所以也常常覺得自己是一個幸運的人,例如我很幸運地撿到一個科技大學的文憑,我很幸運地有了一點知名度,但我是個同時擁有幸運與不幸的人。     回顧   我25歲時,在一間當時知名的設計公司上班,那時候的網路不興盛,大多數的設計公司都會有一面很大的牆壁,擺滿各類型的設計雜誌,而那時我被分派到上海工作,已經去了半年, 但是卻從來不知上海長什麼樣子,我對於設計與世界的認識就在公司那一面的書架上了,我每一天找尋資料時,都在掃描書籍,有時下班後,我還要掃描幾十本書當中所找的資料,幾乎每一天都是半夜才睡覺,難免心裡不快,但我對設計的所有養分,卻是從這裡累積的,幫助我建立了腦袋裡的資料庫,這讓我發現最無聊的事、最討厭的事,有一天可能幫了你一把。     累積   所以我開始建立閱讀與吸收知識的習慣,我大量地閱讀廣泛知識,不管任何的領域,像是:上網去看龔書章老師在交大的建築史課程、西洋文學、日本文學、聽蔣勳老師說的紅樓夢,其中讓我印象深刻的一次,是我在看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裡面有一段在形容女主角從布拉格風塵僕僕地拿著行李跑到蘇黎世去找男主角同居,男主角打開門時,看著女主角拖著行李,手上拿著一本《安娜.卡列尼娜》,我不知道為什麼地,在好奇心驅下,隔天就跑去買了《安娜.卡列尼娜》,結果反而先把這本書看完,發現原來米蘭利用這樣的方式暗示女主角的性格,用了一種很隱諱的方式破題。   我覺得,天哪!這真的是太厲害了!後來這本書裡還提到了《崔斯坦與伊索德》,我跑去看了一本書的連結而產生的三本書知識,不管在人生裡還是在知識當中,我們會發現很多的事物都是環環相扣的,並有著深沉的關係。   再舉個例子,達文西不管在過去還是現代都堪稱是一位難以取代的天才,這背後與他本來的個性有著密切的關係,他本身是一個知識控,因此他有一個記事本,每天都在記錄他想問的問題,以及去問誰,在那個時代的佛羅倫斯有著一個工作坊的制度,因為黑死病剛過,又終年戰亂,所以整座城市存在於一種重建的狀態,工作坊裡面有很多匠人、畫家(那時候還沒有藝術家這樣的稱號),所以每個工作坊裡的人都要學習各類各樣的知識,因此達文西可以準備著大量的問題,去尋找專業人士來了解各類型的事物,藉由他的自由意志,加上幾個重要條件:第一個條件是一種學術領域、專業領域之間沒有明確分工的狀態,所有的知識是互相撞擊的;第二,要有很多不同種類的人才混聚在一起;第三,這些人才的知識能夠用大家理解的語言表達出,並能夠拿出來溝通;第四,他們的知識在學習過程之中,除了親身教導外,已經有書籍能夠在其中起到傳承、傳播的作用。   轉化   這些事情與閱讀幫助了我,我開始理解利用自身的判斷與理解力來詮釋我自己所看見的世界,舉例說明:現代主義延伸而至包浩斯所形塑的設計,再到後現代主義,他們的連結傳遞出一個歷史與時代發展的脈絡;工業革命連結一次世界大戰與二次世界大戰,戰爭所產生的工業技術突飛猛進,進而加速產品量產化、人工減少的狀態,促使包浩斯與荷蘭風格派對於工業設計與產品的設計革命、生產流程革命,上述的每一項都無法獨立存在於這個世界。   因此我們會發現,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的事物是真正單一成就的,也沒有任何成功是完全來自於幸運,有的是一連串的巧合連結,加上事件自身的特性串連起來而形塑而出的結果,而所有事物的串連裡面,最重要的就是串連這些事物的那個人及其自由意志,這些自由意志是否可以整合頭腦中的資訊,並且加以利用成為一個對於自己、對於社會,甚至是對於世界有著強大價值的事件?它也許是一本書、一部電影、一個建築,甚至就像是我們所做的一個家、一間房子一般,透過我們的好奇心與想要成就的自由意志,便能產生我們眼中所見的可能。   所以,米開朗基羅、米蘭.昆德拉、達文西,甚至是你或者我,都可能是這個世界的串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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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見問|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撰文及圖片提供」郭宗翰

在我這個世代,回顧還是孩童的時期,環境較為封閉,能接收到的外界訊息有限;相對的,在當時,即使每個孩子家庭背景與成長過程不同,也因環境單純,能擁有的共同記憶仍然不少;因為那是一個單純,或許相較於現今稍顯無知的年代,就像那個年代的你我,都曾經真的以為世界上存在一個名為「小叮噹」的朋友,那般的單純美好。   經過了15年,少年時期的我仍舊保持這份單純,只是它逐漸轉變為熱切的期待,希望有朝一日能有幸結交一位像「小叮噹」這樣的朋友,而非無知的認為世上真有其人。再20年過去,已然步入中年,最近,在一部電影裡,看到了一句話,讓人既深刻又熱切喜愛的一句話:「念念不忘,必有迴響」,進而我發現,期待一位不存在於現實中的朋友,這份想法或許正是一種執著而產生的執念,它並非無知,也不是妄想,想當然爾更不一定會落實在生活裡,但它就是個意念存植於內心,或許是因為某種純粹,進而生成的一份執著。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在我的理解是,當你我有一個念想常駐於心中,有朝一日它終將發酵,最後在現實裡產生一些效應,若是再稍作轉化,試著套入白話解釋,就是:一次盡全力作好一件事,它終將得到回應;或許這個效應與迴響足以讓你完成夢想,甚至改變社會國家,也或許,它小到只是帶給你心中一些踏實與快樂,縱然旁人看來是那樣地微不足道,但它對你我的影響就是這麼巨大深刻,微小也實在。   現今時代,資訊發達,大眾接收訊息快速且便捷,因而職涯產生了許多斜槓人生、多元延伸的發展,也不乏有異業合作、聯名發表等型態,這些快速變化且轉換思考核心的工作方式與行銷手法,我認為那是因應當今網路社會重視速度所連動的必然轉變,它是形勢更是趨勢;但是,無論現代工作模式如何轉變,如何講求速度效率,身為一位設計者,或許還是試著將我們心中的「念念」植入設計工作裡,就好比18、19世紀的舊建築量體被植入現代主義的語彙後,而成就一個備載歷史底蘊,同時具備現代主義設計核心的獨特空間般,為老建築創造出獨特生命力。「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你的心念會產生力量,終將決定作品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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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觀點|策夢者:耕耘

撰文及圖片提供」方信原

隨著新年度以及新學期的開始,延續著去年於大學部任教的工作,9月份再次回到校園擔任教職,迎接到來的莘莘學子,大二生經過一年設計學院課程的洗禮之後,眼神已脫離懵懂稚嫩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對於未來挑戰充滿了探索的慾望。對於已進入職場的設計工作者,無論你(妳)是在國內完成設計的學術技能教育,或者是在國外完成,這樣的求學過程,都可說是開啟了我們設計人生的第一把鑰匙。對於在課堂上的發問,關於設計的基準,這部分資訊的提供絕非難事,然對他們因好奇而提出關於在職場上的種種,我喜歡用模擬互動的討論方式來和他們分享。何謂模擬互動?簡單來說就是角色對調,當你轉換成這個角色,且身處其中時,你的思考為何?這沒有標準答案,因為設計之路的形塑,成為怎樣的策夢者,這樣的耕耘,因人而有所不同。然唯一不變的是,設計之路沒有捷徑。   每一個作品都是策夢者的耕耘。 許多學子對於未來充滿好奇,他們之所以會選擇室內設計系就讀,或許是對於未來,已經編織了一幅美好的畫面及願景。每次面對同學們的第一堂課,皆以聊天分享的方式,說說他們為何在人生重要的學習階段,選擇了室內設計來研讀學習,大部分的答案省略了中間的過程,直接來到完美的那一面。或許是學生吧,不瞭解中間過程的重要性,再加上資訊流通的快速,網紅般的設計旋風,使得他們產生了迷惘,甚至認為有特殊的捷徑可以完成夢想。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同學們常常反應,學長姐告知他們,老師的授課很棒,要好好的學習;我思索著專業技能中,一定有許多授業者優於我,但能受到學生們歡迎,應該是課堂上,我多了些許分享他們未來會面臨的種種狀況及真實的一面。   設計學院學子是未來設計界的棟樑。 耕耘,對於像是我們這樣老派的設計者而言,是一段不可漠視的過程。我喜歡翻閱老書,雖然它曾被翻閱過無數次,然每每遇到瓶頸之際,仍奉為圭臬,可以從中尋找出解決之道。《安藤忠雄東京大學建築講座:連戰連敗》一書中,詳細記錄著這為國際級大師一路走來的過程,大家尊稱且形容他是一位永遠戰鬥建築巨人,我想成為巨人絕非一朝一夕,一蹴可及,巨人也會有挫敗的時候,大家常常提起安藤,無非是他的傳奇,最為人們津津樂道的是其未曾讀過大學,未曾接受過正規建築學院派的訓練,但最後卻能贏得普立茲克建築獎。美好燦爛的那一面,都是人們茶餘飯後樂在討論的話題,然這話題背後深層的那一面,卻是鮮少有人去探討或是認真思考的:他是透過怎麼樣的方式去形塑自己的建築之路、這過程是如何耕耘?個人認為這才是瞭解一位設計者最有趣的地方,甚至勝過於作品的呈現。   《安藤忠雄東京大學建築講座:連戰連敗》。五南圖書出版。 行旅,是安藤忠雄耕耘他建築設計生涯最重要的一環。漫遊於世界各城市之間,透過五感直接體驗空間與建築時於內心與自己所做的對話,而這些對話,在他每次論述建築時孜孜不倦的熱情表現及眼中所綻放出來的光芒,可以得知。旅行對他而言,是必要的養分,也從未缺乏過,他曾經表示「旅行從來未曾在我的內心世界中結束過,有時,意外的行程,成為打破僵局狀況的關鍵,從容易閉塞的日常生活中解放出來,重新審視自己,給予自己一些現實中生存所無法擁有的、自我反省的時間。」這樣的過程是緩慢的,且有時候必須忍受孤寂,而多數人可能會因為許多因素半途而廢或迷失方向。 巨人也有挫敗的時候,成為知名建築師,並不代表往後無往不利,安藤也曾有在一連串國際建築競圖中連續敗下陣的經歷,面對這樣的逆境,透過深層的反省與領略,反而更能激發出創造力,持續性專一的耕耘,未因挫敗而改變其畢生的追求,這樣的意志力或許是超乎我們想像的。另則,日本壽司之神小野二郎,被日本人譽為「職人中的職人」,其作品被譽為「值得一生等待的壽司」。他一生只做過一份職業,就是做壽司,9歲迄今95歲,他認為唯有不斷地練習,才能在傳統的技藝中有所突破。這些人的成就已非我們能及,尚且仍在如此努力地耕耘中,在自己熱愛的職志-設計創作路上,我們又怎能不戰戰兢兢。   好設計來自於不斷的推敲。 耕耘,對於成為一位策夢者而言,是必須歷經的過程。我經常於課堂上提醒這些莘莘學子們,成就一件事的不二法門,仍在於持續不間斷地充實自己,紮穩馬步。透過堅實的基盤,建構自己的思考邏輯,以其為始出發,融會貫通,堅持己志,必可一番成就。任何快速捷徑,看似迅速獲得所要,然根基不穩易成泡沫,所遇之挫敗,或許就更加嚴峻。   老生常談,道理易懂,能落實者卻少之又少。這篇專欄的分享,沒有高深的學術探討,卻簡述著成為一位稱職策夢者必要的條件之一,如你(妳)自詡成為一位成功的策夢者,或許這篇文章能夠引起你(妳)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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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講堂|無何有之鄉

撰文及圖片提供」劉冠宏

  自2019年底「思講堂」開始,第一篇設計教育的省思、第二篇執業環境的觀察,到第三篇闡述設計專業的本質,上三篇屬於對大環境的深沉建議;第四、第五篇則以作品為例,分享筆者設計思考,提出設計上應當收斂合一並追求形而上的精神性;本篇則為「思講堂」最後一篇,試圖提出一個設計上的最終理想境地,追求一個本來如是的風景,稱之為無何有之鄉(註1)。   空間設計上這尚未(或無法)實現的想像,是來自對存在提問的延伸,是人類擁有意識以來的終極提問-究竟自身如何存在於世間。這主體(人)與客體(外部環境)的討論,常被置換為人造建築存在於自然環境中的議題。在此題目中,建築有時被視為人的延伸,被設計為一個樣態處於自然環境中;其他時候,建築被思考為自然環境一部分,是人對於自然環境的想望,投射而成的場域,讓人安適其中。   而在思講堂前幾篇所描述的筆者設計思考脈絡裡,建築被定義為人與自然的中介物,特意表達人為的主觀創造,為表彰意識/心智的作用,也為了釐清人與自然的分界。本篇的理想則是進一步將自我與意識/心智脫離,將意識/心智歸於與自然一起同為可被觀察對象,與意識/心智分離後的僅存自我,將為純然地觀察者,自身將體驗到無可分割,退無可退的寂靜狀態。除此自身之外的客體,則包括自然世界、人造物如建築,也包含分離出可被觀察的設計意識/心智。當自我長時間處在那絕對觀察者位置,便不再主動進行設計動作,也不再以心智來思考來採取立場,或表達某種態度,因為所有的動作與思考都將離開絕對的寂靜,成為能再被分離、被觀察的客體對象。設計方法(思考)本身成為客觀條件的一部份,設計心靈回歸到無執無欲求的狀態;主體所處的絕對位置不再是設計思考的原點,而是設計思考原點以及其他一切的起源。   換個方式說,人有時候被歸類為自然的一部分,是因為身體具有動物性;但也常常被劃分於自然之外,因為人獨有的意識與心智。「思講堂」前五篇內容在於突顯人類意識/心智的獨特性,提醒讀者關注設計的精神層面;而本篇則進一步將意識/心智亦歸為自然之中,辨認所有動態、具時間性,以及相對性質的一切,皆同屬二元世界;辨認出自己唯一確定的,只有那不動的覺察,也試著安守其中。   如果嘗試以線性時間角度說明,可以借用「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最後見山又是山」的三階段來說明。空間設計的學習是從物理環境、材料、結構構造等物質面開始,設計者初期只能設計產出「需要」的內容,這是見山是山的階段。而隨著學習過程累積,意識/心智對外在資訊產生反應,意識/心智漸漸對內在想法產生認同,重組再製成所謂設計思考、設計哲學,抑或更進一步成為論述。設計自此成為表達自我的工具,除了滿足空間所「需要」之外,也加入「想要」與「喜歡」的設計;建築被賦予了所謂的意義與高度,這是設計者進入見山不是山的階段。這看似進化的過程,卻也是最終的限制與考驗。若設計者有幸由對外追尋轉向對內觀察,將發現所知道的外部世界資訊,其實只發生在自身內的感知系統;發現自我意識的任何思考與想法,也只是對外部資訊或過往記憶累積的無意識反應。更深一層,也許有天能理解到所謂設計慾望或其他想望,都是依附在時間概念的心智產物,也是對於外部某種認同的意識面具。因此,可以說所有物質性、精神性,包括設計上被稱為概念/思想/論述等產物,都同屬二元性質,可被同歸於客體;當確認主體的一元性,觀察的不動狀態下,便可讓設計思考如同自然環境般自行運作,讓設計操作回歸到只做「需要」之物,這是見山又是山的最終階段。   如能抵達上述的境地,即沒有對錯好壞的先設、也去除對美醜好惡的判斷、解除對於成果的期望,更不需要找尋意義或預設目的;設計過程將自然流動,實務上所遭遇的美好或困難,僅是不足掛心的常態;讓設計操作如同身體呼吸或心跳般自行運作,讓基地的自然環境、使用者的需求機能、建造所需的材料物質性,與設計想法,乃至於哲學論述,自行碰撞混合成形。如此,設計者處於自然而然的工作狀態,設計方法轉變為自然演化;設計成果將呈現其本來面目,如是樣貌。   可惜這是一個沒有人企及的境界,也沒有成果企及後會被認知闡述,因為設計者已處在沒有自我的狀態,設計方式顯現為無功勞的樣態,所完成的空間也無能以名之,那只是無何有之鄉。   (註1)莊子於〈逍遙遊〉與〈應帝王〉兩篇中提到,無何有之鄉即「沒有也不存在所謂沒有的地方」,為一元純然絕對之地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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