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

齊觀|關於居住文化的二三事

撰文及圖片提供」甘泰來

全世界平均房價名列前茅的城市中,亞洲就佔了好幾個,包括上海、北京、香港、新加坡和台北,其中香港的房價和租金更是連年蟬聯高居世界第 一。房價居高不下,房市更是風雲龍虎變化,房地產的宣傳冊、樓書、廣告畫冊,競相製作得十分精緻優美,文字內容各個宛如現代版的《子虛賦》或是《上林賦》,描繪各個項目彷彿都具皇族氣派、都似人間仙境一般;這些除了顯示出居住在城市中沉重的經濟負擔,也刻畫出城市居民對生活的想像以及居住文化上的差異和變遷。   神秘的黑色盒子   記得十多年前齊物設計第一次承接香港地產商的委託,執行一個住宅會所設計案時,業主的項目管理團隊曾經帶著我們去參觀他們在香港完成的一些會所案例。在參觀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小配備,一直出現在會所裡各個空間的某個角落牆面上,它的造型現代簡約時尚,約莫是12*25cm的黑色金屬盒子,正面有著LED顯示的數字式時鐘。經過詢問後,瞭解到那是一個倒數計時用的計時器,提供空間使用者能夠知道當下還剩餘多少時間可以使用。主因是這些空間被使用的頻率很高,預約等待使用的住戶很多,於是發展成對使用者而言,有一個對剩餘使用時間「溫馨提示」的必須配備。   微型城市   香港的高房價和高租金,使得大部分樓盤住宅單元內的空間面積都比較小,因此會所空間 (公設),很自然的成為居民在住宅單元外,一種空間使用上的有效延伸和重要附加價值。特別的是,不同於台北的生活模式,香港居民對於會所的使用意願及頻率非常高的,加上長期下來市場上住宅項目彼此的競爭和發展,會所的空間內容愈加豐富及完備,香港住民也更為重視會所的空間規劃與配備。基於這樣的居住文化,使得會所空間在香港整體樓盤規劃上,更像是創建一個「微型城市」的概念,除了得以增添商業市場中的價值,進而更能服務居民大部分的生活機能,以彌補個別住戶居住單元空間較小的問題。   酒店式社區   就以齊物設計在香港九龍斧山所設計的住宅會所「峻弦 Aria」為例,社區由5幢38層的塔樓組合而成,其中7個樓層為建築群的基座,而會所的空間面積共約8,500平方米,主要分布在2樓、38樓及39樓;空間內容包含有室內外游泳池、水療和芳療室,此外在芳療區還設有一間配備3個客席的髮型沙龍,還有高空健身房、空中酒吧和景觀宴會廳等。其中特別的是,分別在2樓和38樓各配置了一間中型規模委外經營的餐廳,其中一間位於2樓的餐廳是融合了餐吧(dining bar)及咖啡廳的餐飲空間,以提供fusion式的早、午、晚餐及下午茶;另一間餐廳則是在38樓,提供消費價位上相對比較高的景觀餐廳。綜合以上的空間內容再搭配著酒店式管理,形成了名符其實幾乎自給自足的一個酒店式社區。     文創社區 這些年來兩岸三地都相當流行文創概念空間,如大家熟知的華山1914文化創意產業園區、松山文創園區、高雄駁二藝術特區等。幾年前齊物設計剛好參與了一個在上海靜安區的特別項目案例「明園森林都市」的會所空間(公設)的規劃設計。此基地位於「上海造紙機械總廠」舊址,前身是創建於1925年彭浦工業區的「中華合記鐵工廠」。業主將整體改造重新整合開發成舊廠房與新建物並置的組合,同時規劃了藝文展場,休閒運動設施、5萬平方米的原生態樹林綠地,以及別墅式與集合式住宅的大型住宅社區空間。這個項目將老廠區轉型成一處可參觀的展覽場所,更進一步地使之形成人們可長期居住於其中的生活場域,成為一種「文創社區」的居住環境概念。     垂直藝廊/美術館   回看台北,齊物設計曾經設計一個公設空間案例「雅璞涵館 Par del Sol」,在一座挑高8層樓的室內中庭中,擺設吊掛了一件由美國當代藝術家Tim Prentice製作的一組動力學雕塑「九條龍」,並且在挑空的底部樓層設置階梯式觀景座位,整體搭配極簡低調的設計語彙,來襯托出隨風流轉的金屬藝術雕塑;透過室內環境的空氣流動,雕塑會一直緩緩旋轉變形,正如風來疏竹,雁過寒潭般的不留聲影,在空氣中持續自我勾勒出一系列優美的姿態,留駐虛室的餘情。在不同的角落,在各樓層陽台入口廊道,透過建築,雕塑與人們在彼此靜與動之間,讓此處挑高場域轉化成可從各種角度和高度觀賞藝術品的一式垂直藝廊/vertical gallery,也為每個住戶擷取了每一次的時空轉換,每一次的轉身與藝術對話的美好記憶。   隨著時空的不同,居民對住宅內部空間和社區公共空間的需求也不斷的在轉變。唐朝劉禹錫的《陋室銘》開頭就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現在看來,不論是規劃居住空間或是會所公共空間,除了實質生活機能需求,都需要加入更多不同思慮的生活面向,才能更符合現代人對居住文化的要求。如何透過設計,讓自然與人文、生活與藝術遇合,一直是我們需要更努力的方向和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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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憲」上|靈機一動

撰文及圖片提供」何宗憲

設計師與靈感的關係密不可分,亦十分微妙。許多人問我靈感從哪裡來,我認為靈感不是想找它的時候就會出現,而應該由它來找你,每一個設計師也有各自讓靈感出現的方法。我對靈感的態度是要跟它打交道,必須跟它建立一種獨特的關係,久而久之在你人生不同的階段中,靈感也會跟着你成長。 從前我以為靈感可以從直觀的途徑索取,譬如看到不錯的想法或是美觀的造型,直接了當地藏在心中形成很多的「點」,而尋找靈感時就是把這些「點」結合起來成為圖像,再將其運用在創作上,日子久了,我發現這種公式化的運用靈感越來越不可靠。從事設計我們都需要接觸美的體驗,我們應有更深層次的感官意涵,也意味靈感不再只是「點子」而已。美國著名平面設計師 Paula Scher 說過:「靈感是一種影響,影響別人做出一些很了不起的東西」,我想她指的就是這種啟發性。 我們都不能強迫自己擁有靈感,更不可以試圖控制它,反而應該讓自己處於一個可以讓靈感出現的狀態。唯有去感受,才能接觸到靈感,與靈感相通的媒介是美的東西,例如一首優美的音樂、或是一段很美的詞語,這些創作本身背後的訊息能觸動我的內心深處,也是靈感的來源。 我認為不應該把設計靈感形容為直接可以運用的工具,但若靈感是一種「影響」的話,它帶來的便不只是一件作品的點子,而是對自己的啟發。因此,我常常對生活周遭的細節和美的事物保持關注,以練成一種感知力。真正能啟發靈感的往往是出乎意料地出現在生活當中的事物。這些元素具有新鮮的特質,並不屬於我們工作的一部分,所以能激發靈感的出現。 另外,除了受美好事物影響,我們還需要學會思考自己所感受、看到、聽到的東西,例如當你欣賞一首歌時,它不僅會觸動你,這件作品本身也會使你建立出另一個觀點,使你有著獨有的情緒反應。比方如英國著名歌手 David Bowie 的名曲《Space Oddity》,在 1969 年阿波羅 11 號登陸月球前 9 天發行,敘述了一個太空人 Major Tom 坐的太空船跟地球失去聯繫。即使是簡單的一首歌,卻能讓人置身當時的時空和共享 Major Tom 的那份孤獨。這些媒介的重點在於呈現另外一個面向(Dimension)予我們想像和體會,同時滋潤我們的靈感。 受到啟發的靈感不能單單運用在工作上,更應運用在對生活周邊的感知力,憑這樣的思維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成為自己的主人,不再被逼迫服從所謂的集體觀念。有了獨立思考後,再慢慢以自己的方式支配一切,真正放開懷抱,從不同角度看到生活中的美。這樣的話,我相信接觸靈感不再只是一個所謂的機會和出現,而是慢慢跟靈感成為朋友一起成長。這如哲學家 Arthur Schopenhauer 所說的一樣:「每天都是一趟小小的人生,每天從睡夢中醒來就是一次小小的誕生,每個新鮮的早晨就是一段小小的青春,每次進入夢鄉就是一次小小的死亡。」 為了加強吸收生活周邊的事物,同時利用自身的經驗整理這些資訊,你需要讓自己置身美好的狀態,及能感受正面影響的環境中。在這種環境下,一定會產生美好的事物和圍繞相處愉快的人,並從正面的人與物中推動自己。最近女兒告訴我一件有趣的事情,令我感受到年輕人的想法。她說她跟朋友聊大家怎麼看待日子,就是她們心目中星期一到星期天是「長什麼樣子」!她們會把每一天想像成一種顏色和一種味道去代表每一天的形態。當時我覺得這樣的想法特別有趣,令我細想其實我們可以從不同的心理角度探索日常,令每一個日子都變得不同。今天是你定下的顏色、你聞到的氣息,這種啟發正是從身邊正面事物的作用而產生的化學效果。 「2020 年 10 月,現在這分鐘,你與我在一起,因為你在看我的文章。因為我,你會記住這分鐘,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1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發生了。」 這句話套用了電影《阿飛正傳》張國榮對張曼玉說的一段對白。從這句對白,我們可以同處一個空間。靈機一動,不應該是偶然,而是老朋友的會面。所以,重新去認識你的靈感,讓它陪伴你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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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講堂|形而上與精神性

撰文及圖片提供」劉冠宏

  暨6月份「思講堂」提到筆者設計思考核心「收斂合一」之後,本文以同樣的項目說明另一個思考核心,「形而上的精神向度」。   所有物質上的行動,都有精神力量於背後推動,差別只在於是否有意識為之,以及是否足夠清晰;若反之,則只是動物性對於外在條件的反射動作。物質與精神向度不是二分法,沒有先後次序,一體兩面互為表裡,共時相生而存在。物質必須建構在空間與時間的條件內,是難得的禮物也是令人傷悲的限制,物質是容易理解操作的工具,能協助形而上層面的思考;但相較於物質工具,精神性才是前進的方向與目的。在空間設計領域,若能超越古典三要素「安全、實用與美觀」(註1),呈現出第四要素「精神向度」,具有跨越空間維度的普世性,以及超越時間的亙古性,可被稱為經典或是典範,是身為創作者的理想,也是文明進程推進的方向。   以「福山教會」為例,物質性弧形屋頂在精神層面上具有對山坡缺口的補平象徵意義,反省當初原建物對自然坡地的不當切割,數十年後的改建,重新堆砌回斜坡地形已經不切實際,因此形式上的動作除了滿足機能需求外,也表達形而上的歉意。對土地自然的尊重,也同樣體現在室內禮拜堂中,於山壁側設置6米高玻璃牆,緊鄰垂直地形呈現土壤堆疊、各類植物與各式動物昆蟲的共存循環,是不可思議的陡壁,卻在幾十年間形成平衡。東方思想中「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註2)的思想,這也是「福山教會」項目中,筆者希望表達的精神性。豎立在禮拜堂中央支撐屋頂的結構柱,是所有活動進行時眼望可見也觸手可及,這特殊的設計想講述耶穌行走荒漠,肉身教化子民,並死而復生的故事;這聯繫物質與精神兩端,是專屬於基督教義特有。   「山坡之家」項目,是以東方思想中君子典型作為對業主的投射,將建築物選址由山頂改至山坡接近谷處,表達對自然的尊重與謙遜,也是君子光而不耀,隱而不藏的想像。建築物一分為四的手法,除了讓自然融入其中,形體上也像是四根竹子由地面長出,傾伏而不倒,相連土地卻又具有獨立性,君子之家,一分四手法除了與自然和諧相處外,也回應三代家人和而不同的狀態,再以曲徑幽明的通道重新連接縫合;隱框式窗戶的簡化,與牆體形成幾何量體接合變化,當行走其間,視線游移,建築物如七巧板般組合拆解,也在視覺感知,將一分四的家合而為一。「山坡之家」除簡明形式處理機能需求外,背後亦是在找尋理想家與外部環境(外自然),以及家庭內部(內自然)的關係。   「宏濟醫院」項目討論了何謂精神疾病。外部世界經過光的反射進入眼睛,在視網膜形成顛倒影像,視覺細胞轉換為訊號,間歇片段地傳導至大腦,腦補作用後的解析,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客觀與真實,對外的行動則是相似的過程逆轉,這來回的傳遞過程若出現與大多數人不同的結果,便判定為不正常。但其實所有的感知都發生在內在,若一個人內部解析得到的是相反的顏色,可能一生都無法被證實為錯。對於精神疾病,只能說是不同各體內在感知對外部訊息的不同版本。因此診療棟外觀罩上半穿透金屬網,白天像是新衣服重塑醫院形象,但夜晚透光時,原有立面開窗會隱隱浮現,呈現日夜兩種表情卻又隱隱相關,這兩面性與不準確性是對於精神疾病的切片回應。室內改造採用基本幾何形的削切形變,在不同空間不同樓層重複出現,卻有些微不同:相似的櫃台分為圓角與方角、玻璃與通透、管制門高低與上鎖與否,偶然的訪客或許容易忽略而無法辨識,但對於被定義為不正常的病患,可能是輕而易舉,如鴻溝般的巨大差異。   10月份「思講堂」最後一篇,將是這一年設計思考分享的總結。   註1:老子《道德經》第25章。 註2:《建築十書》(De Architectura by Marcus Vitruvius Pollio)中對於建築的基本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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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論集|輝耀姬

撰文及圖片提供」楊竣淞

人生是一個層層堆疊的過程,像個漢堡一樣:有酸、有辣、有牛肉,有時會加一點甜甜的美乃滋,甚至是美味的花生醬。   我們都知道在一生中可以經歷非常多的事,所以我們會用很多不同的面向去面對這些事。大部分的時候我們善良,偶爾有些小心眼,有時對於令人心傷的人事憐憫的捐款,有時卻又因一時的情緒氣憤地傷人,有趣的是大部分的人對於自己卻是不自知的。 不自知,容易讓人在面對生命的過程時,忽略了很多細節與體悟,畢竟人在事件當下往往很難客觀地看待事物,所以每個人都會認為自己是一個好人。   幾年前我看了一部動畫,這部動畫的敘事手法,淡淡的、慢慢的,整部電影都用著水墨的手法呈現,讓畫面輕輕柔柔的轉換,甚至隱約讓人有螢幕停格的視覺感受,但在這樣一個慢節奏的步調之下,卻隱藏著極大的後座力。我還記得我看完後,在車上突然之間眼淚就冒了出來,後來,我竟然整整的哭了一個小時……。   輝耀姬物語 輝耀姬在電影中是主角,也是導演精心安排的一雙眼,一雙替代著你我的眼,讓我們從電影中看著她的故事,又藉著她的眼,來看人世間的愚昧。電影以她為中心,讓我們看見關於「愛」的各種面貌,而這些「愛」,又實實在在地反映出,電影裡每個人物在面對自我當下時的真心、愛護、慾望、純真、世故、貪婪、困惑、忌妒與想佔有的心理。導演細膩地用不同的角色描繪出這些生而為人的情感與欲求,在我眼中,在在都反映在愛的感受上,只是這個愛,並不見得都是無私的,有些是帶著自以為是和自私、相互依存的關係。輝耀姬從竹子中誕生時,只有巴掌大,是個高貴的公主。老翁覺得上天送給了他一個寶貝,所以他一定要好好保護、愛護她。 故事雖然用一種童話式的表達,但我覺得竹子公主其實就像是每個人,都是上天賜予父母的禮物,當孩子誕生的那一刻起,父母就將我們看成眼中的寶物,細心呵護我們,努力工作,想給予我們最好的一切。這裡的愛,形而上是無私的,但有時卻因為帶有著太多的期盼,而不自覺的自私了,這就像是我們常聽到的一句話:「有一種冷,叫做阿嬤覺得你冷」。   電影中,編劇用一種奇幻的方式敘述著輝耀姬神速般的成長,別的孩子兩年的成長,在輝耀姬身上兩個月就達到了,這不也與世上所有的父母一樣嗎?總覺得孩子怎麼突然之間就長大了,都還來不及記得他們那稚嫩的臉龐,剎那間就變成了15、16歲,連狗都嫌的年紀。故事雖然奇幻,卻又在真實世界中,反映出真正寫實的心理樣貌,我想—其實這個世上,你我都曾是父母眼中的輝耀姬。   人生是如此緩慢卻又短暫,在我們的一生中,會經歷多少事,遇見多少人?有時被傷害,也曾經辜負他人,又或者接受了他人的愛,卻不自知。用盡力量去愛、去付出,到頭來發現那些自己以為的好,並不是對方想要的,我們總是還來不及成長,就必須去面對自己不會的事,總是衝動了就開始後悔,後悔之後才又發現,自己所遭遇的每一件事,不管是快樂與否,有一天,都會成為內心的回應與回音。 有多少個夜晚裡,我們心裡最不捨、最難以忘懷的,就是那些曾經折磨我們的事物?親情的牽絆、得不到的愛情的無奈、對於得不到事物的幻想,甚至可能為了沒見過的女子而葬送自己的生命。   我還記得,電影結束時,聽到很多觀眾對於劇情的議論,有人說老翁對於自己的女兒過於自私,有人說那些貴族,為了獲得未曾謀面的輝耀姬,而造假寶物的行為很不可取;為了從未見面、只是「聽說的」美女送命,更是蠢爆了。我覺得很有趣,但當下我覺得,這些事情,我好像也有可能會做,而這個「我可能會做」的念頭,讓我心裡很震撼。也許深知自己不是一個完美的人,所以對電影裡的每個角色都產生了同理心,我同樣討厭父母無理的期盼,也曾經為了追女生隱瞞自己的缺點,對於看似比我生活更好的人充滿嫉妒,對於自身的價值無法肯定,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活不夠快樂。當我陷入在這些思考與情緒當中時,其實我就是故事中的角色,只是我是在不同的時刻,以不同的心思呈現這些不同面貌。   京都一景。 這篇文章是我想了很久才開始動筆寫的,短短一篇其實很難讓我把對電影的共鳴深刻描寫。下一次,我將會試著把電影中,幾個讓我感觸最多的部分分享給各位,畢竟我也不想讓自己的眼淚白流。希望藉著我的分享,讓各位都能感受一部電影看似單純卻強大企圖:一種對於人生好壞、善惡,不批判、不評論,只是敘述,而產生的一種純粹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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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觀點|策夢者:曙光

撰文及圖片提供」方信原

目前國內最夯的話題,莫過於每個周末假日各式各樣的國旅行程中新的據點、新的發現,一旦成為熱門景點,下一步就是擠滿旅遊人潮,這過程大家意識到旅遊的品質可能降低,而商家視這樣的榮景是否為一種短暫的現象,抑或可以成為一個長期穩定的狀態?曾任亞都麗緻大飯店總裁的嚴長壽先生曾提出建言,台灣觀光要的不是一時,而是一種長期深耕的觀念。國旅熱潮退去之後,是否為一種災難?所剩的是什麼?在同樣具備服務性特質競爭激烈的設計界,是否也是如此?目前透過行銷方式的設計網紅,是否成為主流?此篇專欄將以法國音樂家西蘭(Maxence Cyrin)以極簡音樂探索跳動音符的秘境,以及迪士尼行長羅伯特.艾格(Robert Iger)的著作《我生命中的一段歷險》(The Ride of a Lifetime),另一種角度來淺論這混沌、艱困的大環境中,設計產業未來的曙光。   西蘭「曙光」專輯,Warner Classics發行。 由於個人設計的走向偏愛簡約,加上近來迷上法國音樂家西蘭的專輯「曙光」(AURORA),無意間挖掘了極簡音樂,這個在1960年代被提出來作為實驗音樂中的一種音樂風格。何謂極簡音樂?指的是用極少或有限制的材料而編寫完成的音樂,極少的音符、極少量的文字、只為少數樂器所譜的音樂。它的特色如:一、如果不具功能調性,則強調和諧的和弦。二、樂句會不斷重複,並加之難以捉摸、緩慢改變的旋律。三、利用持續的低音、節奏或長音的方式暫停音樂演奏。在「曙光」專輯中,西蘭以史坦威與法吉歐利的三角鋼琴,搭配弦樂三重奏為主要編制,輔以間接的電子效果,融合人類各種不同的情感對比,其中四首作品用直立式鋼琴演奏,運用直立式鋼琴獨有的練習踏板,創造出如電影般神秘且深入人心的聲音色彩。 森博嗣《孤獨的價值》,時報出版。 這是一張長達兩年創作期的音樂專輯,西蘭把這段時間稱為「孤寂的歲月」,對創作靈感來自貝多芬及德布西的古典音樂,20世紀極簡主義大師菲利浦.格拉斯與坂本龍一,西蘭曾說「創作時的孤寂,代表迎接而來的是創作的曙光」,與其說從孤寂中產生的美,無論是藝術、音樂、設計等範疇,倒不如說在孤寂中,人是追求一種心境的沉澱,而這個過程就是一種美的思想,如同日本作家森博嗣的著作《孤獨的價值》一書中提到:「從孤獨中發現美的意識」。某個程度上沉澱一詞,喻意著寧靜,和喧嘩是背道而馳,唯有在寧靜、靜思的過程中才能創造其美好的作品。你/妳多久沒靜下心來好好端詳自己的創作呢?或許放慢腳步,細細品味一份創作的孤寂。 羅伯特.艾格《我生命中的一段歷險》,商業周刊。 迪士尼執行長羅伯特.艾格透過《我生命中的一段歷險》,分享了他在工作中懷抱的構想與價值觀。書中整理了8項原則,雖然探討的是關於領導者不可或缺的原則,然對於設計工作者的我們,或許也是一種可以被探討的原則。 樂觀:就算面對困難的選擇和沒那麼理想的結局,樂觀的領導人不會向悲觀低頭,悲觀主事者無法激勵他人。 勇氣:承擔風險的基礎是勇氣,在瞬息萬變、混亂無比的商場,承擔風險是必須,創新是關鍵,而真正的創新,唯獨在人有勇氣時才會發生。身為設計者的我們,看完這段文字,是否還是墨守成規? 專注:把時間、精力和資源花在最重要和最有價值的策略、問題和計劃上,明確且時時傳達你的優先。 果斷:優柔寡斷不僅欠缺效率,而且會傷害成果。 好奇心:保持旺盛的好奇心,就能夠發現新的人、新的點子,創新之路始於好奇。公正:待人公正、和氣、同理心,給予犯無心之過的人第二次機會,太嚴厲的評斷人,會製造恐懼和焦慮,進而無法溝通和阻撓創新。 考慮周到:這是優質領導者最被低估的要素之一,獲取知識、傳達意見能作出更可靠的決定,也能讓整個執行過程更正確。 誠信:沒有什麼比組織成員及產品品質和誠信更重要的了。一家公司的成就取決於為一切大小事務設立高道德標準。   上述8項要點的論述,看似和設計產業沒有太多的交集,然而,和設計產業中的個人或團體,其實是息息相關的。譬如書中所提之勇氣,真正創新唯獨在人有勇氣時才會發生,你/妳是否已失去這份勇氣,對一層不變的模組墨守成規,進行複製,使得創作窒礙難行,只因缺乏那份自我挑戰的勇氣?這對個人或事務所的負責人皆是需要面對的問題;另則,公正這項要件如能落實,就不會發生近來在某些社群平台廣為流傳,卻爭議性頗高的事件,其爭議的內容,不外乎是在探討設計人對人事物公正標準為何?而最重要的誠信,也和設計創作產業密不可分,人何以為立,誠信不外乎是重要的要素,無信而不立,個人或公司都是一樣,如大家重視誠信,也就不會產生業界口耳相傳的紛爭。   於五光十色、充滿各種誘惑的環境中,那些看似老生常談、不值一提的陳舊道理中,或許隱藏著指引我們看到未來那道曙光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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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觀|關於手繪草圖的二、三事

撰文及圖片提供」甘泰來

Sketch /手繪草圖,是設計者最佳的溝通方式。除了語言,圖像一直是進行設計時,最有效的表達模式和溝通介面。手繪草圖具有一種可以「不精確」的特性,使得設計者得以用直覺式的塗鴉,透過手繪草圖所呈現出來的那種潦草和不確定性,經由持續塗抹的積累和不斷的速寫,反而更能從其中那種不清楚的模糊狀態,對想像中可能的空間物件,即時地、持續地探索思考。就像是王國維在《人間詞話》所說的,三種人生境界中的第三境界:「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愈是追尋,愈是模糊,而那個想像愈是可能倏忽成形。 drawing=thinking. 連續性的手繪草圖是設計者對形塑空間或物件的一種意識流的開展和紀錄,更像是導演的分鏡表,看得到整體故事的骨幹和情節的流動,甚或是想像中可能的未來。透過不斷地去速寫塗抹那些線條和色塊,可以累積並記錄整體設計思考的過程,像是一場對空間展開無限探索的漫遊旅程。也就是說,手繪草圖模糊化的特性,反而讓可能的輪廓或畫面印象,得以逐漸清晰,概念進而浮現,於是在這個模糊化的手繪草圖思考過程中,看到了後續具體發展成形的樣子。     思考辯證的介面   手繪草圖可以即時且快速地以簡易的圖像形式,將相關想法呈現出來。所以它並不僅止於作為所謂的工具或媒介等角色,更重要的意義是它作為設計思考上一種意識流的延伸和演化。而且在設計發展的每個階段,它都有著不同且強大的溝通能量。在一開始的概念設計階段,手繪草圖是與他人交流想法、溝通形式的最佳工具,更進一步地,可以做為設計者自我思考與不斷辯證的核心界面。 透過持續系列的手繪草圖發想來推衍概念,去形塑設計策略以及將空間狀態或形式具體化。就像從100條甚或1000、10000條模糊交纏的線條當中,去搜尋出那一道最優美線條的影子;或者僅僅是直覺式大膽的揮灑勾勒出幾筆,就可能是整個設計的核心精神所在。一直到後續落實執行階段時,不管是與設計團隊內部參與成員、甲方或施工團隊以及相關的技師、顧問等,都需要大量的設計溝通和討論,尤其是在工地現場,永遠有一大堆需要應變的狀況和問題,再加上各方來自不同文化語言背景時,手繪草圖就成了最有效率的溝通方式。     更直觀的溝通工具   說個有趣的軼事,有一回我們在香港一個會所設計項目的施工階段時,因為若干工種交接時,在某處至為關鍵卻產生衝突的協商會議中,在地盤 / 工地現場和甲方施工隊等相關人員溝通,甲方的項目經理用手繪草圖勾畫出他對於該節點 / 細部應該如何調整作法的想法。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坐在我的正對面,快速的手繪畫出兩個同中有異的細部剖面詳圖,而且是以我的觀看角度來呈現,也就是說他完全是直接倒著畫出那兩個還算有點複雜的細部詳圖。 當時我偏向他畫的那兩個圖折衷融合的做法,於是我也依樣畫葫蘆,倒著畫出我對細部的想法給他看;這時施工隊經理又口述了他不同的看法,然後甲方的項目經理又打趣似的,以側向90度角度,畫出剛剛施工隊經理所說的細部想法,然後問他說:「你是這個意思嗎?」由於現場大家都感到十分驚異,覺得我們倒著畫圖實在太有趣了,然後我們便開啟了一陣競賽式倒著手繪詳圖的溝通了……     即時可見的共時性   在前一波大環境經濟低迷的時期,以商業空間設計為主要業務的我們,清楚地感受到設計業務大幅度縮減的壓力。很幸運地,當時承接了一個有著約450間房間的大型溫泉酒店的室內空間項目,是一個由本地地產開發商所新創的五星等級旅館品牌,也就是位在宜蘭羅東的「村却國際溫泉酒店」。 整個溫泉酒店的室內空間類型和規模之大,包含總統套房、溫泉客房、迎賓大廳、宴會廳、主題餐廳、空中酒吧、泳池、溫泉、水療中心……等相關空間設施,由於整個規劃設計到完成歷時頗長,我特別準備了一本專用的手繪草圖本,來為此專案紀錄從零開始到整體設計發想與設計落實的過程。而這些歷時長久且大量並存的手繪草圖,形成了一種及時可見的共時性,前後不同的草圖既可以快速反覆比較也可以相互參照滋養,進而持續修正並整合設計想法。這過程中的反覆回顧,是整體漸變歷程的檢視、回溯和比較,一種持續集結成冊的共時性。   近年來電腦繪圖工具和數位式的設計工具已經高度成熟,也具有相當的方便性。如pinterest / 繽趣般的網路應用程式,更讓大家可以隨意地在電腦、平板或手機「釘上」自己「有興趣」的圖片,持續並廣泛地做視覺探索或腦補。所以愈來愈多時候,發現大家是「說」設計,或只是使用別人的圖片來「談」設計,幾乎不太會自己動手來手繪草圖「做」設計了!或許時代真的不同,工具也不斷地進步,但在設計探索的過程中,我們需要更靈活地去應用不同時代所提供給我們的設計工具。 很多時候,譬如出差兩岸三地時,在往返的交通中,我也常常使用digital sketch在平板繪圖,或用手機修圖、改圖等;又或如在工地現場要與相關人員溝通,對設計師而言,在缺乏設備和機器的環境之下,最好的工具,除了語言就是用筆溝通。我相信,手繪草圖仍然是設計師首選的溝通工具,即使是歷經時代也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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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論集|旅食與設計

撰文及圖片提供」楊竣淞

旅行,是對於事物的感受以及體驗的價值,刻劃於我心裡的一個過程。   我的步調很慢,記得在京都的時候,我連續幾天都去京都的蔦屋書店,沒做甚麼特別的事,就只是待在那間書店的餐廳裡面—因為我覺得很美。結果7天的行程中,有兩天的下午都在那邊看書,友人詫異,而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當我體驗城市的氣候、食物,以及城市曾經被遺留的痕跡;體驗人們津津樂道並時常出現在書本的某個事件,這些事物對於我來說,未必一定像書中介紹的一樣精彩,卻也讓我有了純粹於自己的感受—正因為大口地吸了當地的一口氣,所以可從氣味辨別每個城市的味道。   還記得當年在京都旅行的時候,我每一天省吃儉用,住在舊式的日本平房,很少花費,基本上去哪裡都步行。但我心裡一直在想,要找個機會去好好吃一頓割烹,想嘗嘗日本師傅所做的精緻日本料理。因為我總覺得食物可以真實傳遞一個地方對待事物的態度。   於是在鴨川旁,我用Google搜尋了附近的割烹,選擇了一間評價最高的店,懷著忐忑的心情,朝著目標走去;印象中那時是晚上的7點多,天色漸暗。當我走進曲折的巷弄,街道沒有路燈,也沒有半個人影……就在我邊走邊冒冷汗的同時,巷弄也越來越狹小幽暗,此時Google突然叫我右轉,其實我腦袋馬上蟄伏出鬼片的情節!而當我一右轉進去,眼前浮現的居然是一條黃金色光芒的街道……整條街道異常安靜卻散發著一股高級的氣質,看見很多店門口都放置寫著餐廳名的小小燈籠,每個餐廳都看不太見裡面,門都小小的,彷彿像是深怕大家發現它們一般。   由於街道實在太安靜,我甚至一度不敢走進餐廳的大門,但當我緩緩將門拉開時,餐廳內的吧檯已經幾乎坐滿了人,且交談的聲音絡繹不絕,與門外冷清的街道差距甚大。   我點了無菜單料理,酒請他們搭配,一個人的消費是12,000日圓,清酒喝到飽。我當時心想,這麼便宜,我會不會到了一間普通的店呢?但是隨之而來的第一道菜,就讓我非常的驚艷,一位年約30歲的年輕師傅端著一盆水,水裡面有著一塊四方形的豆腐,走到我的板前;他輕巧的撈起了那塊大約3公分見方的豆腐,用一把有著鍛造錘紋的小巧刀子,非常俐落的在豆腐上切割。其實我來不及看,他好像就切好了。緊接著他將豆腐放進一個裝有清澈湯汁的碗內,突然間,豆腐就在湯中散開變成了一朵菊花,我心中驚訝不已。   我詢問那位年輕師傅:豆腐是他們自己做的嗎?他靦腆的說:店裡的食材都是自己製作與準備,如果買外面的豆腐,一切就散了。緊接著他用年輕人的口氣催促著叫我趕快吃吃看,於是我便一口將那朵菊花放入口中……豆腐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化開,帶著鮮魚味道的湯汁十分清爽,跟著豆腐就滑入喉嚨了……雖然現在用文字敘述,但我依然很難忘記當下的感受。   只有非常努力,才能毫不費力。   一個廚師要用多少的時間才能理解味道的拿捏?才能將調味、刀工與食物的型態、擺盤一體化的呈現?這個年輕人,用著孩子般的神情看我,問我好吃嗎?他說他十幾歲就開始學料理,每天練習,一直到現在可以跟著師傅一起在板前,一起跟客人喝酒,辛苦卻開心。喝到high時,他跟老闆指著我旁邊的椅子,跟我說那是安藤忠雄坐過的位子,每隔幾年安藤就會光顧一次……眼中閃耀著驕傲 (我拍了那張椅子)。   我已經忘了那一天我吃了多少料理,但是我印象中每一道都是:擁有良好食材、簡樸卻精雕的手藝、自然而細膩的調味所呈現的藝術。當然,他們喝ㄎ一ㄤ的樣子也是很瘋狂,也因為瘋狂,更讓我覺得他們有著專注活在當下的快樂。   後來我在台灣吃了一些評價很高的割烹,卻總是無法讓我有著類似的感動,他們強調著昂貴的食材,大而化之的厚切;在食物上灑金箔,除了不停誇讚自己進口的食材有多好之外,還是只能誇讚食材……我覺得我看見的是一種驕傲且對於食材粗鄙的對待,少了一種日本料理中應該有的細膩、刀工以及對於食材的處理;沒有提煉與轉化和對於食物的恭敬,也失去了割烹板前,強調職人手藝與食材視覺與味覺的料理精髓。   當然我不是美食家,因此我的評論不完全公平,純屬我個人感受而已。   但是試想,作為設計師的我不也跟割烹的職人一樣嗎?面對空間的原始、面對材料的本質,發展細膩的大樣,對於業主需要的理解,專注美感技術的訓練。我是不是也能真正尊重自己的職業,而不浮誇、不短視、不是只做表面與豪氣的「厚切」,而能夠探究一個職業的深度呢? 這個結論雖然短,但,是我必須一直提醒自己反思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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